十厘米六

大部分写过的都脱坑了,没有写完的也没有后续了,记得取关🚬

—— 灼灼

我是一棵桃花树。长在将军夫人的房间的靠床的窗子外面。我每年春天都准时开花,花期到了也准时地凋零。总的来说,我是一棵尽职敬业的桃花树,而且我还从没有暴露过自己已经成精的事实。

在将军府还没在这里建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长了快有一百年了。原来这里有一片桃花林,后来来了一群衣着富贵的人,把桃花林砍的砍,挖的挖。我们桃花妖都遵循着不可破坏人妖两届秩序和平的原则,所以哪怕桃花林被砍光了,也没有敢出来和那些人拼命。我们桃花林的老人,守着我长大、一直在我身边的老树,在他被彻底砍掉之前,渡了一口元气与我,叮嘱我日后千万不可在人前暴露自己妖精的身份要保护好自己。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了之后,就彻底地死去了。

后来那些人把我也伐了。我以为我会这样死去。一个冬天过去之后,我被伐掉的树墩子上又缓缓地长出了绿芽儿。一只路过我在我树墩子上停下来休息的麻雀精告诉我,那些桃花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那些桃花妖都只是妖精,只有精魄,未有仙气。我被伐了春天却又发了芽,全是因为我体内有一口仙气吊着。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那老树妖早就已经修炼成了桃花仙,他死前渡我的那一口元气是他的仙气。

那个春天我悲伤得没有去想那个发芽的树枝。

麻雀精每天却是每天都来得很勤快,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开导我。劝我专心发芽,好好修行,别浪费了老树仙的仙气,争取早一天修成仙。

我问麻雀精,为什么老树仙明明已经修炼成仙了还是会死。

麻雀精恨铁不成钢地啄了我一口,说,你是不是脑袋里也是木头?还都被糖蠹坏了?就算成仙了,肉体没了,元神无所寄宿,若是不前去投胎转世,魂魄无所皈依便会魂飞魄散。

可是老树仙为什么要救我啊。

废话,他成仙了,有资格投胎了,你一个刚有意识的小妖精怎么投胎,连三魂七魄都没修炼出来,死了就真的死了。小麻雀摇头晃脑地讲着,喙伸到翅膀下面啄了几口,又说,你好好修炼,要是有天成仙了,说不定能见到他。至少能去地府查查有没有他的投胎记录。

小麻雀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我每个春天都卯着劲地发芽,卯着劲地长高。大概过了二三十个春天,我终于算是长出了一株桃花树的样子。

麻雀精好像颇感欣慰的样子,春天我开花的时候就站在我最高的枝头眺望着远处。

我觉得小麻雀心里也有故事,但是他不讲我也懒得去问。

这年春天,我一边听着风伯一路带过来的八卦故事,一边抖着树枝,试图把发呆的小麻雀抖醒。风伯告诉我,有个将军要来我这里建府,让我做好准备。要是那个将军想把我伐掉,我可能就这样死掉了。

我听了之后愣了好久,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想到,距离我上次被伐不过才过去二三十载,便又要面临被伐的命运。而这次却没有老树仙给我渡仙气了。

那年春天我一直过得胆战心惊的,每天都祈求着可以多活一天。小麻雀嘲笑我,早不知道用功,现在却在这儿求天求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祈求真的发挥了作用,将军带着他的夫人来看地方的时候,工匠说这棵桃花树占地方,最好砍掉。夫人走到我的树下,抚摸着我开的桃花,问那工匠有没有法子把这棵桃花树留下来,她想这棵桃花树就在她的窗边。

工匠思索了一下,说也不是不好,只怕一棵桃花树不成景,会不好看。

这时候将军说,那便把夫人的房间后面建成花园吧。夫人醒来推窗便是好风景。

夫人回眸面带笑意地看着将军。将军伸手将夫人揽在了怀里。工匠诺了一声,便下去了。

风伯撞了我一下,轻声说,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我借着风伯撞我的力气,将整棵树都往下弯了弯,抖了抖自己枝头的桃花,风伯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桃花瓣尽数落在了将军和夫人的头上与肩头。

夫人和将军站在我身旁,笑意甜甜,我抬起树枝,为他们挡住突然下起的缠绵的小雨。一如老树仙在我小时为我挡雨一样。

我是一个懂事的妖精,我从来不会在人前暴露自己妖精的事实,而且我知道作为妖精,要知道报恩。

桃花树是容易招来鬼怪的树。把桃花树栽在窗前显然是不对的。可是我是桃花妖啊,我可以挡下那些邪秽之物,让夫人深夜好梦时不会受这些小精小怪的打扰。

冬日里风伯会控制不住自己讲八卦的声音,我就用我掉光了叶子的树枝挡住风伯的咆哮。树枝攀上窗子,将窗子牢牢地捂住,哪怕风伯声音再震耳欲聋,也不会撼动窗子半分。

而夫人似乎很喜欢我,冬天的时候会让人用稻草将我的树干绑住。以往没人帮我穿稻草,我也不知道稻草还能那么暖和。我想明年春天要开出更好看的花,我还要努力结果,结出又大又甜的桃子。结果来年憋了一个夏天,却也只憋出几个又青又小的桃子。麻雀精因此嘲笑了我一年。我沮丧地将桃子从我的枝头抖落,耷着叶子一蔫就是一整天。

夫人每天都会来院子里散步,她看到我脚下的青桃子,挨个捡了起来,用手帕兜住,小跑着去找将军,开心地喊着,将军将军,我后院的桃树结出桃子啦。

夫人和将军把桃子吃掉了,还分给了下人,结果是一个将军府的人都酸掉了牙。

我看着又想笑又内疚。第二年夏天我没有再结果。

后来将军似乎被革了职。将军府的大半数下人都被遣散了,将军和夫人把后院的花花草草都搬出去卖掉了,买了好多蔬菜种子,播在院子里。

我听到夫人说,这桃花树不管在哪儿都这般华而灼灼。花团锦簇的花园它最好看,朴实单调的菜园它也能让它们变得生机勃勃。

将军只看着夫人笑笑,不言语。

我也数不清又过了多少个春天,夫人渐渐地不来后院里来看我了,每天都卧在床榻之上,枕着床头,透着窗子,盯着我发呆。而将军我也有好几个春天未曾见到了。

我这才注意到,夫人的华发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花发。风伯钻过我的叶间,偷偷告诉我,将军的魂魄已经过了奈何桥了。

我问风伯,将军何时去的?

风伯在我的枝头转了几圈,道,五年前的春天,那年你开花开得极晚,将军夫人担心你是冬天受了冻冻坏了,将军连夜出门找花匠,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枉死了。

我这才想起来,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好像特别长,在一夜极冷的风暴之后,我便陷入了沉睡,就连春天何时来的都不知道。

而将军,便是在那个春天死了。

那夫人,会不会很恨我?

我问风伯。

风伯叹了一口气,在我身旁打了几个转,便离开了。

我注视着夫人的青丝间的白发,突然一阵悲伤。这种感觉,和当初知道老树仙为了我活下去把仙气渡给了我时的悲伤一样,甚至更甚。

我很想掩面大哭,可是我只是一棵桃花树,一个桃花妖,我连人形都还没有修成。枝头的花瓣急速地旋转而下,树叶也一阵阵地颤抖。当初的我面对老树仙死去的事实无能为力,如今对于将军的离世和夫人的老去,亦是如此地无力。

恍惚之间,我看到夫人撑起了身子,手伸出窗户,抚上我的一片树叶,低声温柔地问,你怎么哭了?

夫人指尖的温度沿着那片叶子,传入我的心里。一如她第一次见到我时,抚摸我的花朵时,掌心的温度,一样温柔。

我轻轻地将枝头晃了晃,抖了一朵花到她瘦弱的手掌上。风伯明明已经走了,我却还能听到我树叶摩挲发出的沙沙之声。

夫人看着掌心的桃花,摊开的手掌默默地握紧,抬头朝我粲然一笑,对我道,莫哭了。

每年春天的阳光都是最好的,而夫人那时的笑容却比每年春天的阳光都明媚温暖。树叶竟然不争气地摩挲得愈发热烈。

那年冬天,我依旧努力地为夫人关紧窗户,可是第二天早上,夫人却再也没有打开窗户看我一眼。

我等了一天,第三天夫人也没有打开窗户。我又等了一天,第四天夫人也没有开窗。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夫人房间的窗户再也没有打开过。

那个寒冬,我靠着夫人的窗户沉沉地睡了过去。模模糊糊里我看到将军同夫人一起站在我的脚边看着远方夕阳的落山。

我再没有感到春天的一丝丝暖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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